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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么焦虑，真的是因为太着急要结果了。”

我在小岛上学习如何在海中种植珊瑚。我的老师是叫做Anuar，全世界研究种植珊瑚的科学家屈指可数，他是其中之一。

下午四点以后，太阳不再那么毒辣的时候。我们坐着小船去潜水。在海底，我学会辨识出那些患病的珊瑚，分辨什么样的珊瑚是死透的，什么样一息尚存。造成珊瑚死亡的原因有很多种——过强的紫外线照射、海水酸化、温度升高。棘冠海星和白节螺也是原因之一，所到之处会留下白色的痕迹。

我们在海底寻找那些自然断裂的珊瑚肢体，从一株染病的珊瑚礁上截取下极小的仍然健康的部分，小心翼翼地放在袋子里。

珊瑚是一种脆弱且易怒的动物，如果你把不同种类的珊瑚放在同一个容器，它们会开始愤怒地分泌毒液，竭尽全力致对方于死地。你的动作要非常轻柔，像对待脆弱的绸缎对待珊瑚。把珊瑚带上岸也是需要减压的，我们小心翼翼把它们捧在手心里，像是托着一颗易碎的心，像在海水中入定。

在小船上，我们预先收集了很多大块的滑溜溜的碎块礁石。我们带着珊瑚爬上小船，脱下沉重的潜水装备。珊瑚要立即浸泡在水中。我们额角滴着水，迅速地用特制的催化剂和胶水，把收集上来的珊瑚肢体分剪成合适的尺寸大小，将之固定在礁石上。海浪让小船不断摇曳，在炫目的阳光和这种颠簸的共同作用下，我晕了浪，扒住船边吐几口酸水，再转回头继续种珊瑚的伟大事业。

然后我们穿上装备，再次返回海里，把这些石块带到我们认为适宜珊瑚再次生长的苗圃区域。接下来就是双手合十，祈祷种植的珊瑚中，有那么几株能够成活。这个等待结论的过程，至少要有几个月，甚至是数年。

珊瑚死亡的速度远远比修复的速度快得多。一次台风也许会将数年的努力摧毁殆尽。接踵而至的游客多数不知道防晒霜对海洋巨大的破坏作用，一滴防晒可以杀死整块珊瑚礁。珊瑚在人们不知情的情况下慢慢死去。珊瑚礁是鱼的家，珊瑚死光了，鱼也就没了。

目睹这样的过程让人感到心碎。

但你仍然需要保持耐心，不厌其烦地把这些信息传达给朋友。在珊瑚课程之后，我上了岸，离开小岛，窝在城市里写作，写潜水和海洋科普文章。我必须保持耐心和适度昂扬的乐观。希冀哪怕有一个人被触动，从此在心中埋下种子，也许就有发芽的一天。大海就还有救。

（一株刚种上的小珊瑚苗）

所付出的代价：海边不用防晒令脸上的雀斑滋生、更容易老化的肌肤和皱纹。收入上的限制、需要为筹集研究资金奔波周旋。

所收获的：和自然的亲近。看到被修复的珊瑚礁蓬勃生长，内心得到的巨大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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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打算用太多篇幅在这里宣扬环保理念。我想表达的是，很多时候人们那么焦躁，真的是因为太着急看到结果了。如果想要达到内心的安定和满足，历经一个看似没有结果的过程是必经的过程，你要有付出耐心的觉悟。

我在网上看到一个外国职场专家感叹现在年轻人的急躁：“这些孩子唉声叹气说自己在公司没有前途、没有热情、所做的事情太小以至于无法改变世界……拜托，你进公司才干了三个月哎……”

现代人追求短平快，需要看到迅猛的回报，才肯继续付出。很多人在焦虑中期待这人生能经历一次瞬间翻盘。然而……生活不是这样的。

越是容易即时实现的、比如能通过购买行为轻易获得的快乐，续航时间就越短。它们治不了你的焦虑症。你必须尝试投身一些需要长时间训练、需要投入大量耐心的活动，才能够明白厚积薄发所带来的满足，是一顿饭一个包，甚至是一次旅行，都换不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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互联网时代，承载着“你要做得更完美”、“你值得更好的生活”的信息无孔不入，防不胜防。最近被开除掉的VogueUK前时装总监LucindaChambers在她接受的一篇采访中坦率地说：“很少有时尚杂志让你感觉获得力量，绝大多数时尚杂志都让你更加焦虑。为没有办正确的晚宴而焦虑，为没有正确布置餐桌而焦虑，为没有结识正确的人焦虑。我们努力地让人们买一些他们不需要的东西。我们其实并不需要更多的包，衬衫或者鞋子。所以我们哄骗、恐吓或者鼓励人们买东西。”

一不留神你就被灌入莫名的紧张感。你会时刻考虑自己是不是在正确的轨道和趋势里，避免在夕阳行业呆着太久成为温水里的青蛙；大数据的指引似乎比心的指引更加有说服力；如果做一件事情那么难，你考虑着是不是果断放弃才是上策，割肉才是明智之举，这样就可以减少沉没成本。

于是你怀疑自己的努力像人写的一样是错误的努力。运气也许永远不会垂青你因为你努力的方向错了。你恨不得快进下自己的人生，把这种每日重复的暗无天日快进过去，看看自己到底是在三十岁、四十四岁还是六十五岁终于获得了成功，亦或是一生都如此碌碌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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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们都应该认清一个事实：焦虑无孔不入。它们就像吃珊瑚的棘冠海星。你不能够想当然地杀死它——有的潜水员看到吃珊瑚的棘冠海星，会粗暴地用叮叮棒将之扎死，或者把它们丢到别的地方。他们不知道的是，受到强烈刺激的瞬间，棘冠海星会射出上百万个精子——觉得危险与不安的时候，就加快生孩子的速度，这是所有生物的本能。焦虑也是一样的，它是那种侵蚀你精神的暗黑动物。我们始终要与焦虑为伍，任何试图彻底杀死它的行为，都会招致它更加变本加厉的报复。

你需要做的是冷静地驯服它。

Anuar在海下，展示出一些超凡的能力。一只剧毒的海蛇，像被催眠了一样，顺从地游到他张开的手掌中。他抚摸棘冠海星，让其入眠，这样就可以在爆发棘冠海星灾害的珊瑚礁地区，顺利将其挪走。

你要沉下来。让命运有机会从你的内部流淌出来，这就是耐心。

是真的，美好的事情，小到把头发吹干都是需要耐心的。有一天菲菲说她买了一只超好用的电吹风，“可以在三分钟内把头发吹干。”她说。

但你记得美发师是怎么给你吹出蓬松慵懒的发卷来的么，他要涂抹一些发乳，在吹风机口连接一只像喇叭一样的筒，拎起一小撮头发放在上面慢慢地烘干。蓬松慵懒的发卷需要慢慢烘干，就是这样。菲菲说后来把那只贵的要死的风筒推掉了。“我们就算再忙，给自己的头发十分钟吹干的时间还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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驯服自己的焦虑，让其入眠，有诸多办法。

着手把一些需要耐心和时间的、能让你更坚强更健康的内容带到你生命当中。比方说，瑜伽你可以练上一辈子，没有人会在什么时候给你颁发奖状，但只要坚持，你就会终身受益。

突然有一天你走过一面落地镜，看到一个身姿挺拔的、穿衣服很好看的人，会开心地发现那就是你自己。但在这之前，你要有极大的耐心,坚持不懈地重复那些练习。因为很长的岁月里，你看上去不过是在浪费时间，做一些可笑的扭曲的动作罢了。

说真的我每天练瑜伽不是因为我有多么热爱它，只是坚持成了习惯，就像每天要刷牙一样。

世界上是不存在一夜翻盘的事情的——所有美好的事物都需要时间养成，你的好品味，你的言谈举止、你的价值观、你的命运走向。包括你银行户头上的数字。尽量把时间用在那些半衰周期长的事情上，而不是放在撕叉等对生命毫无建树的短暂发泄上。

很久之后……你会发自内心感谢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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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回到种植珊瑚这件事情，Anuar教给我的这种种植方法，他是二十年的不断研究试验的成果。在这之前，他经历过多次珊瑚苗圃完全被摧毁的惨状。

Anuar给我看他电脑中保存的成功的数个珊瑚苗圃照片：一些珊瑚得以再生，几年时间成长为稳定的珊瑚礁系统，曾经的海底荒漠，开始有海洋动物前来驻扎安家，珊瑚礁供给它们栖身之地和食物来源。他的苗圃照片中，有鹦嘴鱼、成群的蝴蝶鱼，还有特地前来交配的章鱼和路过溜达的海龟。

“耐心，”他说，“我只不过是在海里呆的时间比别人长，你只要愿意去耐心观察，自然就会明白是怎么回事。”

-除了海洋生物学家，Anuar还是一个艺术家，这幅画出自他手，没有耐心的人，是画不出来的吧。-

文/霍爷

图/AnuarAbdulla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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