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兮惚兮，幽幽冥冥。
什么东西在动？
一条大蟒蛇，哟！好大的一条蟒蛇！
蟒蛇盘曲着，粗似水缸，堵在面前，竖着头，血红的大口张着，吐着长长的蛇信。
紧张，抑制不住的紧张。
记得前年在沙河清真寺住时，那位白胡子梁阿訇像预知什么似的说过：吴先生，你可不要轻易进山闭关哟，那是很危险的。如果看到大蟒蛇之类，千万不要害怕，不要乱动，那是从你心中出来的东西。
那时并不知道什么闭关，只是听着。真的有大蟒蛇，这么大，这么凶，又这么清清楚楚。
这大蟒蛇架在一个池子上，池中是沸腾的冒着气的滚水。
莫慌，稳住神。
大蟒蛇：“看得破我，从我身上踏过去；看不破我，滚回去！”
那我就看看你到底是何方魔怪？
大蟒蛇：“看我干嘛？笨蛋！回头看看自己，什么东西。”
哦？对了，回头看看自己。
看见了，分明自己心中也有一条大蟒蛇！眼前的是自心蟒蛇的投影。自心中的蟒蛇是怎么回事呢？
嗔毒。无始以来，累世所积，根深蒂固的一条毒蛇隐伏在心中。一切仇恨、邪念、争斗、对抗都从这里生起。
你是撒旦！你是当初引诱亚当和夏娃偷尝禁果，以至被逐出伊甸园的那个撒旦！自从亚当夏娃沦落尘世繁衍人类的那天起，你就借得其便，潜伏于人心深处，伺机作乱。是你埋下了人间仇恨的种子。使得世界纷争日烈，永无宁日。
大蟒蛇：“你看得很对，但是不够，因此你无奈我何，你通不过我这道坎。”
我偏要过，你不让路，我就来个刘邦斩蛇。
大蟒蛇：“笑话！说得轻巧，你斩得了么？斩蛇的是谁？谁在斩蛇？蛇斩蛇，蛇斗而已！人类斩蛇斩了五千年，越斩蛇越毒，越斩蛇越多。”
这畜牲倒有这许多道理，这第一道坎就是硬茬。哪个环节没有参破？
忽然想起一个梦，云鹤说的一个梦。云鹤说，他第一天来到百合，和桂彬一块，住在一个叫焦占文的农民家里，当晚他做了一个梦。一个清晰又奇怪的梦：
云鹤听说西天来了个菩萨协会的秘书长。菩萨已经了不起了，何况还是个秘书长，岂有不拜会之理？
云鹤拜见菩萨秘书长，原来是一条蛇。是蛇也该拜，菩萨无刹不显身，应以何身得度者，而显何身以为说法，我或许是该以蛇身得度者。
秘书长菩萨先生，眼下人类得了一种很重很重的病，您老大慈大悲，还望给开个方子。
叩头。作礼围绕，如是三请。
秘书长说，难得你一片悲心，这药得你自己去找。
哪里去找？在下愚笨，请菩萨明示。
秘书长说，你要经过四块地，即可找到此医世大药。
云鹤眼前出现褐、绿、黄、白四块地。虚空中一种声音告诉他，那褐色的犬牙交错的地叫坎坷地；那绿色的芳草地是沼泽地；那金黄耀眼的是财宝地；那白色的其实并没有什么色的是无想地。
云鹤好像带了三个人，连他共四个。他说，坎坷何惧？踏过去！于是四人走出了坎坷地。
面对一片绿色的芳草地，草地上还点缀着粉色的小花，云鹤说，警惕芳草下面的泥泽，扔掉包袱，轻脚疾步走过去！不行，还往下陷！躺倒，减少压强，滚过去！快到头了，不好，衣服被泥沼粘住了！舍掉衣服，赤身滚过！他们又出了沼泽地。
财宝地金灿灿的，太容易过了，有人说，路过财宝地，何不顺手捡几块黄金带上？放下！捡什么？混蛋！他们又过了财宝地。
面对无色的无想地，云鹤说，此地最难过，须要头脑清净，制心一念，这是功夫的紧要关头，预备！冲！
还好，过来了。
这是个什么地方？有点像马路口的环岛，中间是高起的圆形平台，周围不是马路，是松软的土地。云鹤说，直觉告诉我，沿着这块圆圈找。他们沿圈低头找寻。呼！身后什么声音？不好，一条大蟒蛇冲过来了！快跳！他们跳起来，大蟒蛇从他们胯下呼啸而过。
追上蟒蛇，这药在它身上！云鹤喊。他们四人飞步追赶。蟒蛇太快了，眨眼间，它沿圆盘转了一圈又从后面冲过来。
再跳起来，又过去了，再追！
一连几次，大蟒蛇绕圆盘转了四五个圈。经过之地，划出一道深深的沟，一个巨大的圆圈形深沟。沟底，露出一条排列有序的石头，石头上还有暗红色的血。虚空中有个信息告诉云鹤，这沾了血的石头是古龙骨化石。
云鹤让大家快捡，这就是他要找的医世大药。
大家忙不迭地捡那石头。云鹤捡了五块石头抱在怀里，他忽然觉得自己太贪了。便扔掉一块，留下四块。
这时，云鹤醒了。他呼地坐起来，几乎同时，桂彬和焦占文也坐了起来。
云鹤说了他做的这个怪梦，焦占文说，真不敢想象，你们知道我们住的这块地方叫什么吗？这里叫做蛇盘地。
自从云鹤把他这个梦说给吴学问听后，吴学问就有一种怪怪的感觉，他觉得云鹤这梦是替自己做的。他觉得这梦境历历在目前，似乎和自己亲历的一般，后来他干脆认定这是自己的一段经历。他干脆认定这云鹤就是另一个自己。
吴学问还有一个奇怪的发现:有一次他曾心血来潮，在一天二十四小时内，把自己半生的经历回顾了一遍，并就每年的状态和境遇写了一首七言绝句，共计四十首。
第二天，他又推算出每年的干支年号，后来他惊奇地发现，他的人生轨迹竟然非常有节奏，有规律，甚至从中发现一种定数。他属相是羊，他发现每个本命年都要经历一次命运的十字路口。而且，每年的那段诗中，都潜藏着当年年号属相的某种特征和印记。
他发现他的数字是九，十九岁离村外出，二十九岁离乡进城，三十九岁离省进京。六九年是最惨的一年，七九年是转运的一年，八九年是出名的一年，那么九九年呢？他发愿进山隐居反省五年，正好到头是九九年。
还有一个发现便与蛇有关，他的龙年都是比较强盛的年头，而蛇年却比龙年还强，这一点他百思不得其解。来到逍遥谷后，他发现，这里有龙山，也有蟒山，有意思的是，这蟒山是最高的，
而且是正南正北子午线形的。这山很奇，和其它山都不同，这么直向的山还从来没有见过。他来后，又觉得一切似曾相识。或许，这其间潜藏着什么生命的信息？
吴学问想到这里，再看那条大蟒蛇，好像没有了刚才的那种凶气。
大蟒蛇：“怎么样伙计，看破了没有？”
对了，龙蛇无二体。蛇性是嗔毒，龙性是能量；蛇性是阴暗，龙性是光亮；蛇性是负作用，龙性是正作用；蛇性是恶根，龙性是善根。
对了，蛇引诱教唆了亚当和夏娃，蛇也创造了地球人类。过海蛇成龙，我们是龙的传人。
大蟒蛇：“你总算会两面看问题了，算我没白默默地保护你四十年。”
是你保护了我四十年？噢！
大蟒蛇：“你这应该以蛇身得度者，这回认识我了？告诉你，连老子都是我的学生。”
好像是有神话说，老子的老师是一条大蟒蛇，盘踞在九层天上，体长环护着三千大千世界。
大蟒蛇：“怎么样，该给我磕头吧？”
磕头？你我已经不二了，谁给谁磕头？
大蟒蛇：“好，有悟性。现在回头看看，心中那条蛇还有吗？”
是的，回头观察自心，那条蛇没有了，嗔念也没有了，只见一团金红色的光，那是嗔毒化解后爆发的能量。
一个声音在说：“走吧，一直往前走，不要犹豫。”
抬头看，前面哪有什么大蟒蛇，分明是一道彩虹，一道龙形的彩虹，一道彩虹形的桥。
走吧！不再恐惧，不再犹豫，踏上这座桥，这道彩虹，这段龙脊。
这么光明，这么舒适，那池中的热汤也更高的沸腾起来了，包容了行者，冲刷着行者，温热、柔软，龙、虹、桥、水、吴学问都成了一体。不觉间，过去了。
回头看，见一个牌子，上写：
小汤山龙脉温泉
欢迎您再来
（图片摄影/编辑：清宁）
“本文节选于赵文竹先生作品《终极之问》（原名《终极审判》），为赵文竹先生上世纪末作品，曾在《洛阳佛教》等刊物上连载。年，由西泠印社出版社出版。本书乃修行小说，借故事说理，其中情节皆为虚构，望读者莫作实法解。”往期文章回顾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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