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尔·瓦雷里(PaulValery一),法国象征派大师。诗作饱含哲理,倾于内心真实,形式完美。他的诗耽于哲理,倾向于内心真实,往往以象征的意境表达生与死、灵与肉、永恒与变幻等哲理性主题,被誉为"20世纪法国最伟大的诗人"。他是象征派大师马拉美的弟子,在继承马拉美诗学观念的基础上,发展和开拓了自己的“纯诗”美学体系。
石榴
坚硬而绽开的石榴
经不起结子太多,
我想见丰硕的成果
爆开了权威的额头!
开裂的石榴啊,阳光
灼烤就你们的傲骨,
使出苦炼的工夫
打通了珠宝的隔墙,
干皮层灼灼的赤金,
和一种力量相应,
迸发出红玉的香醪,
这一道辉煌的裂口
使我的旧梦萦绕
内心的隐秘结构。
(卞之琳译)
石榴
微裂的硬壳石榴,
因子粒的饱满而张开了口;
宛若那睿智的头脑
被自己的新思涨破了头!
假如太阳通过对你们的炙烤
微微裂开的石榴呵,
用精制的骄傲,
迸开你们那红宝石的隔膜,
假如你们那皮的干涸金色
耐不住强力的突破,
裂成满含汁水的红玉,
这光辉的决裂
使我梦见自己的灵魂,
就像那石榴带着这神秘的结构。
遗失的酒
某日,我在大洋
(但我不知当时的天色如何),
洒了一点儿佳酿
作为对虚无的祭偿……
酒呵,谁要将你遗失?
或许我是服从了占卜者的意旨?
也许是由着我的心思,
因想到热血,才洒祭这酒浆?
大海平素的澄澈里
腾起了粉红色的轻烟,
之后海水又恢复了纯净……
遗失了这酒,灌醉了波涛!……
我看到涩风中踊跃着
最幽深的面貌……
(葛雷、梁栋译)
时间
时间走过来面带微笑,歌声婉转昂扬,
万物被罕见的天光照亮,
阳光呵,你是否在这阴郁、神圣灵魂的草地上,
久久地歌舞欢唱?
时间是干渴、幽泉和纯美的歌唱。
对于你,过去燃烧着,时间听从着意志的支配,
这独一无二的辉煌呵,尽管我为之心驰神荡,
但我却更爱我自身,孤独就是我的皇后永伴帝王!
而我那些被自由地统治着的秘密魔鬼
在谣曲的金色里闪着鬼脸,我从这吟唱里看到
清晰见解的精纯智慧的闪光:
时间是干渴、清泉和纯美的歌唱,
光呵,在那黄昏的教堂广场,在神圣之夜的乌溜溜的眸子前,
难道你要久久地舞蹈歌唱?
(葛雷、梁栋译)
晨曦中
在晨曦中,
当炎热尚未降临,
艳艳的柔情将人世漫笼,
将痛苦划破,将痛苦骇惊。
夜呵,我曾饱受折磨的夜,
而今受到了这长天微笑的嘲讽,
像一朵丰腴、饱满的花卉,
簪上这散淡无光的梅额。
如此之多玫瑰的伟大赠礼,
当你看到那鲜艳的玫瑰将万物映红,
并喃喃做着允诺,道着珍重,
难道你就没有恻隐之心?
纷纷绮梦姗姗地掠过
我那无眠的幽幽心境,
我在金光闪闪的虚幻中
梳理着阳光的力之纯金,
我疑惑,假如
用这欲望,用这厌憎
来接受这在群叶上眨动的天光,
是否能捕捉到那光之贞洁的赤金。
(葛雷、梁栋译)
芭蕾
在你的唇上,漾着众多的嘴打着哈欠的困倦,
(为了面对愚蠢的苍穹而保持绝对沉默无言,)
我是否感到,一颗如此卑微而冷漠的小星
宛如一只玲珑的飞蝇绕着纯正的词语飞旋,
那是你不会讲出的语言——
如鲜花、宝石、初放的玫瑰在小园尚未丰满,
在一双远离尘嚣、欣悦轻眨的慧眼前,
将一片清新的赤裸绽现。
飞逝的瞬间,一个清新的飞翔
在潋滟的风中飘闪,
为了使你的皓齿更莹烁,使你酥胸的美果更光鉴,
使你美发上的展曦更明媚耀眼,
那一星流萤自然之火的翩跹,
在将你的绮梦吹湿的微风中飞燃。
(葛雷、梁栋译)
光阴
仿佛在海边,
在那诀别的海滨,
在那水线犹移的滩界
时光踟蹰而进,
在岸畔扑打,铺陈,
吞吐,
时而倾心,时而又怨天尤人,
触点,跌宕,亲吻,呻吟,
时而遁入如簇的万物,
时而又何归于自身的深沉,
带着永恒而持久的沉迷欢欣!
在那海之平展的海滩,
我贸然悠游于那两刃相接的间隙……
这带着遗憾的时光
如永恒终结,又无限远亘……
这时光里隐含了什么珍奇?
是什么在守如处女,是什么在昂扬激进?
它在衡量什么,拒绝什么,却又为什么将我攫取?
滔滔长浪呵,无所不穿、无所不越的勇猛强劲!
你前仆后继,绵延不息,
时而气壮山河,又颔首恭谨,
意在使自身回归于水之泱泱的永恒
如大海涵澹,
却又万马奔腾!
时而款款而下,
时而奋步攀登,
遗憾地,溶为一片无瑕的纯真,
如观念回归于物体,
如思绪从那被鼓舞、升华了的
神秘因由的极点跌滚,
只把那华巅作了回忆,
而无奈地保持了现在的平凡与真纯,
混迹于芸芸万物之中,
尽管它已不像是它自身,
但它却永远源远流长,
永远是湛湛的时光,
既不随万物的泯灭而沉泯,
也不因时代的开始而更新……
岁月更替只不过是皮表的变更!
日月的轮回更不变其本质的永恒,
岁月悠悠永无极,
时光渺渺荡嚣尘!
隐隐约约地倾听,仿佛听到
那时光的期待与撞击的歌声,
像永恒摇摆的天平,
同一,数量,
徒然巨大数额的嚣声,
大海震荡着厚重的嗓音,
喃喃地自忖:世事如棋,
输输赢赢……
啊!抛一片时光,越一片时光!
比在海滨的孤独者还孤独,
犹如海之游浪加入浪涛的奔涌,
如海之单调地转运,
千涛万浪总是水
万首诗章出于心。
(葛雷、梁栋译)
海滨墓园
这片平静的房顶上有白鸽荡漾。
它透过松林和坟丛,悸动而闪亮。
公正的“中午”在那里用火焰织成
大海,大海啊,永远在重新开始!
多好的酬劳啊.经过了一番深思,
终得以放眼远眺神明的宁静!
微沫形成的钻石多到无数,
消耗着精细的闪电多深的功夫,
多深的安静俨然在交融创造!
太阳休息在万丈深渊的上空,
为一种永恒事业的纯粹劳动,
“时光”在闪烁,“梦想”就在悟道。
稳定的宝库,单纯的米奈芙神殿,
安静像山积,矜持为目所能见,
目空一切的海水啊,穿水的“眼睛”
守望着多沉的安眠在火幕底下,
我的沉默啊!……灵魂深处的大厦,
却只见万瓦镶成的金顶,房顶!
“时间”的神殿,总括为一声长叹,
我攀登,我适应这个纯粹的顶点,
环顾大海,不出我视野的边际,
作为我对神祗的最高的献供,
茫茫里宁穆的闪光,直向高空,
播送出一瞥凌驾乾坤的藐视。
整个的灵魂暴露给夏至的火把,
我敢正视你,惊人的一片光华
放出的公正,不怕你无情的利箭!
我把称干干净净归还到原位,
你来自鉴吧!……而这样送回光挥,
也就将玄秘招回了幽深的一半。
正像果实融化而成了快慰,
正像它把消失换成了甘美
就凭它在一张嘴里的形体消亡,
我在此吸吮着我的未来的烟云,
而青天对我枯了形容的灵魂
歌唱着有形的涯岸变成了繁响。
美的天,真的天,看我多么会变!
经过了多大的倨傲,经过了多少年
离奇的闲散,尽管是精力充沛,
我竟然委身于这片光华的寥阔;
死者的住处上我的幽灵掠过,
驱使我随它的轻步,而踯躅,徘徊。
啊,为了我自己,为我所独有,
靠近我的心,象近诗情的源头,
介乎空无所有和纯粹的行动,
我等待回声,来由内在的宏丽,
(苦涩、阴沉而又嘹亮的水池,)
震响灵魂里永远是未来的空洞。
知道吗,你这个为枝叶虚捕的海湾,
实际上吞噬着这些细瘦的铁栅,
任我闭眼也感到奥秘刺目,
是什么躯体拉我看懒散的收场,
是什么头脑引我访埋骨的地方?
一星光在那里想我不在的亲故。
充满了无形的火焰,紧闭,圣洁,
这是献给光明的一片土地,
高架起一柱柱火炬,我喜欢这地点,
这里是金石交织,树影憧憧,
多少块大理石颤抖在多少个阴魂上;
忠实的大海倚我的坟丛而安眠。
出色的忠犬,把偶像崇拜者赶跑!
让我,孤独者,带着牧羊人笑貌,
悠然在这里放牧神秘的绵羊——
我这些宁静的坟墓,白碑如林,
赶走那些小心翼翼的鸽群.
那些好奇的天使、空浮的梦想!
人来了,未来却是充满了懒意,
干脆的蝉声擦刮着干燥的土地,
一切都烧了,毁了,化为灰烬,
转化为什么祥一种纯粹的精华……
为烟消云散所陶醉,生命无涯,
苦味变成了甜味,神志清明。
死者埋藏在坟茔里安然休息,
受土地重温,烤干了身上的神秘。
高处的“正午”,纹丝不动的“正午”
由内而自我凝神,自我璀璨……
完善的头脑,十全十美的宝冠,
我是你里边秘密变化的因素。
你只有我一个担当你的恐惧!
我的后悔和拘束,我的疑虑,
就是你宏伟的宝石发生的裂缝!……
但是啊,大理石底下夜色深沉,
却有朦胧的人群,靠近树根.
早已慢慢地接受了你的丰功。
他们已经溶化成虚空的一堆,
红红的泥土吸收了白白的同类,
生命的才华转进了花卉去舒放!
死者当年的习语、个人的风采、
各具一格的心窍,而今何在?
蛆虫织丝在原来涌泪的限眶。
那些女子被撩拨而逗起的尖叫,
那些明眸皓齿,那些湿漉漉的睫毛,
喜欢玩火的那种迷人的酥胸,
相迎的嘴唇激起的满脸红晕.
最后的礼物,用手指招架的轻盈,
都归了尘土,还原为一场春梦。
而你,伟大的灵魂,可要个幻景
而又不带这里的澄碧和黄金
为肉眼造成的这种错觉的色彩?
你烟消云散可还会歌唱不息?
得!都完了!我存在也就有空隙,
神圣的焦躁也同样会永远不再。
瘦骨嶙峋而披金穿黑的“不朽”
戴着可憎的月桂冠冕的慰藉手,
就会把死亡幻变成慈母的怀抱,
美好的海市蜃楼,虔敬的把戏!
谁不会一眼看穿,谁会受欺——
看这副空骷髅,听这场永恒的玩笑!
深沉的父老,头脑里失去了住户,
身上负荷着那么些一铲铲泥土,
就是土地了,听不见我们走过,
真正的大饕,辩驳不倒的蠕虫
并不是为你们石板下长眠的人众,
它就靠生命而生活,它从不离开我!
爱情吗?也许是对我自己的憎恨?
它一副秘密的牙齿总跟我接近,
用什么名字来叫它都会适宜!
管它呢!它能瞧,能要,它能想,能碰。
它喜欢我的肉,它会追随我上床,
我活着就因为从属于它这点生机!
齐诺!残忍的齐诺!伊里亚齐诺!
你用一枚箭穿透了我的心窝,
尽管它抖动了,飞了,而又并不飞!
弦响使我生,箭到就使我丧命!
太阳啊!……灵魂承受了多重的龟影,
阿基利不动,尽管用足了飞毛腿!
不,不!……起来!投入不断的未来!
我的身体啊!砸碎沉思的形态!
我的胸怀啊,畅饮风催的新生!
对!赋予了谵狂天灾的大海,
斑斑的豹皮,绚丽的披肩上绽开
太阳的千百种,千百种诡奇的形象,
绝对的海蛇怪.为你的蓝肉所陶醉,
还在衔着你鳞鳞闪光的白龙尾,
搅起了表面像寂静的一片喧嚷。
起风了!……只有试着活下去一条路!
天边的气流翻开又合上了我的书,
波涛敢于从巉岩口溅沫飞迸!
飞去吧,令人眼花缭乱的书页!
进裂吧,波浪!用漫天狂澜来打裂
这片有白帆啄食的平静的房顶。
(卞之琳译)
圆柱之歌
美妙的圆柱,戴着
用白昼装饰的冠冕,
点缀着真的鸟儿啊
行走在羽饰上面。
美妙的圆柱,啊
这纺锤的管弦乐!
每一个都给谐和
奉献出自己的沉默。
"你把什么引向
那么高,同样的光辉?"
"为了无瑕的愿望
我们专注的优美。"
我们歌唱啊!坚信
我们支撑着天宇!
啊!孤单审慎的声音
歌唱着,为那双眸子!
多么纯真的赞歌!
多么响亮的音色--
这是我们透明的手足
从澄澈之中取得!
这么冷,被黎明镀上黄金,
我们早早起了床,
用锋利的凿刀把我们
刻成百合的模样!
从我们的床的晶体
把我们从沉睡中唤醒,
金属的冰凉的爪子,
雕琢着我们。
为了媲美那月亮,
那月亮和那太阳,
我们被擦亮磨光,
象脚指甲一样。
不会屈膝的女仆,
没有欣赏者的微笑,
姑娘在我们面前驻脚
感到自己腿的姣好。
同样的虔诚的同伙,
鼻子在头带下面,
我们丰富的耳朵
聋了,对白色的负担。
教堂在我们眼上,
永远黑暗没有光明,
没有上帝我们走向
我们崇拜的神性!
我们古老的青春,
暗的肌肤,发的阴影,
是那样美妙绝伦,
它们由数学而诞生。
黄金分割的女儿
因天的法则而健强,
一个蜂蜜色的上帝
打着盹降临我们之上。
他自在地睡,白天,
我们得每天向他奉献,
躺在爱的高台上,
潮水在我们眉间平静。
不朽的姊妹,她们
一半儿冷一半儿热,
我们认作是舞神、
微风和枯干的叶。
那些数以十计的世纪,
那些逝去的人潮,
这是个深的"过去"
过去总是够了!
在我们爱情下升起
比地球更重的份量,
我们跨越一个个日子
象一块石头
那波浪!
我们在时间里走路,
而我们灿烂的躯体
迈着不可名状的脚步,
在寓言里留下痕迹……
(罗洛译)
致悬铃木
写给安德烈·丰丹纳
你巨大而弯曲的悬铃木,赤裸地献出自己,
白皙,如年青的塞西亚人,
然而你的天真受到欣赏,你的根被
这大地的力量深深吸引。
在回响着的影子里,曾把你带走的
同样的蓝天,变得这样平静,
黑色的母亲压迫着那刚诞生的纯洁的
根,在它上面,泥土更重更沉。
对你那飘移的额,风儿并不需要探问;
温柔而黝黑的土地,
啊悬铃木,决不会让你的阴影
对它的跨步感到惊奇!
这前额只通向闪耀着光辉的阶梯,
那是树液使它奋激;
你会成长,啊天真,但是不要使
永恒休憩的纽带断裂!
设想在你的四周有着别样的生灵,
被水蛇联结在一起;
你有无数同类,从松柏到冬青,
从杨柳到枫槭,
他们,被死者抓住,那蓬乱的根须
陷入混杂的灰里,
感觉到花朵避开他们,而他们有翅的精子
落进轻盈的河溪。
纯洁的白杨,千金榆,和由四个青年女郎
构成的山毛榉,
不停地击打着一个永远关闭的天堂,
徒然地穿上树枝。
她们分开活着,她们的哭泣在孤单的分离里,
却混杂在一道,
她们的银色的肢体,在她们诞生时
白白地裂开了。
当她们呼吸着夜而灵魂慢慢地
飞向阿弗洛狄忒
那处女一定坐在静寂中阴影里,
因羞愧而浑身灼热。
她感到惊讶,脸色苍白地把自己归于
那温柔的预示,
它,通过一张年轻面孔而转向未来的
一个现存的肉体……
然而你,你的肢体比动物肢体更纯净,
你使它们在黄金里浮沈,
你在白昼造成邪恶的幽灵,
而睡眠制造着梦境。
高高的繁生的群叶,骄做的骚动,
当凄厉的北风四处
呼啸着,在金色的顶端,年轻的冬季的天空
在你的竖琴上,啊悬铃木,
放胆地呻吟!……啊你柔韧的木质之躯,
一定会松开又扭紧,
你抱怨着而没有裂绝,你把风儿在混乱里
寻觅的声音给予他们!
鞭打你自己吧!仿佛那殉道者性急地
撕裂开自己的肌肤,
去和火焰争辩,而又没有力量离去,
返身与火炬相扑!
这样,赞歌也许会唱给即将诞生的群鸟,
而灵魂的纯洁也许
会使梦着火焰的树干上的群叶和林梢
因满怀希望而战栗。
园林中强有力的居民,我把你选中,
沉醉于你的摇曳,
因为天空激励你催迫你,啊巨大的琴弓,
回答它,用你的话语!
啊,林中女仙们的可爱的敌手,可否
让孤寂的诗人爱抚
你那光泽的躯体,有如他爱抚
骏马华丽的腿部!……
“不,”树说。它说:“不!”用它那
闪光的高傲的前额,
铺天盖地而来的暴风雨摇撼着它,
有如摇撼着一片草叶!
(罗洛译)
蛇(节选)
夏娃,有一次我和她相遇,
她正沉湎于初生的思绪,
双唇微微张开————通向心灵,
心灵里有萌动的蔷薇诞生。
这完美的人出现在我眼前,
洋溢着黄金,她那广阔的侧面,
不畏惧太阳,也不畏惧人;
奉献给扫掠而过的微风,
仍然麻木着的她的灵魂,
仿佛在肉体的门槛上变得滞重。
啊,完全的真正幸福,你是
这样美————公正的奖品
给予善和最好的
灵魂的全部关心!
它们被导向你的双唇,
这就够了,如果你要喟叹一声!
最卑下的是最可怜的屈从,
最艰苦的是最深的创伤……
而我,你曾使我受到感动,
连吸血者也不敢触犯你的锋芒!
是啊,从我的绿叶丛生的地方,
象鸟一样心醉神迷的蛇
在我唠叨着的辰光
却把那狡猾之网编结,
喑哑的美,我啜饮你,
宁静,清澈,沉重的魁力;
我,暗暗地克制着自己,
瞧着你那燃烧着的金羊毛,
你的颈窝,象谜一般,充满了
你的一切行动的秘密!
我的存在有如气息,
有如思想中一缕芳香,
从中怎能把狡诈的
深度,一一加以测量!
而我搅扰了你,天真,
肉体从来不知道它的意欲,
我并未恐吓过你,那是
你自己晕眩于强烈的光明!
不久你将为我所有,我断言,
你思想的色调已经改变!
(如此壮丽的纯朴
祈求着重大的考虑!
她那透明的凝视,
愚蠢,骄做,无上的幸福,
好好看守这可爱的城!
知道我们创造着机遇,
面对这最不寻常的技艺,
感动这纯净的心!
这是我的长处,这是我的猎物!
是我的手段实现我的意图!)
那么,让我们用炫目的
细丝,织一张薄薄的网,
夏娃是那样美,那样安详,
潜在的危险会使她跌踬!
在丝网的压力下,这被俘的
虏获物的皮肤在战栗,
习惯地向着唯一的蓝天!……
薄纱不知道是谁的诡计,
线的力量,虽然看不见,
却胜过了我编织的样式!
镀金,给她镀上黄金,舌啊,
用你知道的最甘美的言辞!
用那些暗示,寓言,巧思,
一个个经过雕凿的沉默,
用一切能使她受损的物事:
只要能使她满足,或是导使
她在我的网罗里迷失方向,
顺从地到那斜坡上去,
到那深深的蓝色的池塘。
哪些溪流是从天上落下来的!
啊,什么样的无可比拟的言辞,
什么样的机智,我不曾投入
那不可思议的耳朵的
毛茸茸的秘宫里去!
我想,并没有把什么输掉;
从那踌躇的心,一切都己得到!
确实的胜利!如果我说
灵魂的财富受到围攻,
有如一个花冠一个蜜蜂,
决不要离开黄金的耳朵!
我低声对她说:"夏娃,没有什么
比神圣的话语更值得相信!
一种复苏的智慧,会战胜
庞然巨物,从成熟的浆果!
别去监视古老纯洁的存在,它憎恶
那种唐突的恶语伤人!
你的嘴只有编织成的梦境;
这渴望梦着把汁液吸进,
这欢快只是未雨绸缪啊,
夏娃,这就是甜美的永恒!"
她吞下了我的一言一语,
语言构成一座奇异的建筑物;
她的双眸有时会使天使堕落,
而回到我的枝条间,却在那儿迷失!……
动物是最最愚蠢的,它们
嘲弄你,使你如此困窘,
啊,哀痛的背信弃义的妇人,
只不过是绿叶丛中的一个声音!
————然而,这样认真,我们的夏娃,
她在树荫之下倾听着他!
"心灵,"我说,"是一个甘美的所在,
对于一切被禁锢的神往心驰,
你可感觉到这迂回的爱————
它是我从天父那儿窃取来的?
我有着它,这天堂的精髓,
为了比蜜更为甜美,
温存体贴,井然有序……
拿这果实吧……把你的手臂举高些!
采摘那你所渴望要的,
你可爱的手会把它给你!"
睫毛敲击出什么样的沉默!
而在黝黑的胸下,什么样的呼吸
爱抚着树木胆怯的影子!
另外的睫毛象雌蕊在闪烁!
"吹哨吧!吹哨!"它对我歌唱!
我感觉到一阵阵的战栗,
我的巧妙的鞭子是那样的长,
在我经受的这一切纷扰里:
它们滚卷着,从我冠上的
绿玉,直到危险地失去控制!
守护之神!啊,长久的焦急!
最后,时间终于来到,
迈出一步————向新的知识,
从这赤脚迸发出的跳跃!
大理石在呼吸,黄金弯下身子!
赭土和琥珀的金栗色的底层
在运动的边沿上战栗!……
它蹒跚着,这巨大的古瓶,
允诺从它那儿逃了开去,
而它却似乎默然不语!……
对你可能获得的逸乐之乡,
退让吧亲爱的人,退让吧魅力!
你对于变化再变化的渴望,
围绕着死亡之树,显示
身姿,相互联结有如铁链!
不来之来!让脚步模糊,
有如浓密的玫瑰花瓣!……
跳舞吧,亲爱的人!把思想放逐!
在这儿,极乐就是理由,
足以说明事物的前前后后!
啊,我热狂地贪婪地注目
(虽则这是一种贫乏的享乐)
这样纯洁而清新的背部,
一切都因不服从而骚动着!……
它的精华已经繁衍
聪明睿智和朦胧幻想,
那智慧之树正在震颤,
连同它那蓬发的影象,
它那巨大的躯体沉浸在阳光中
摇动着,从中升起了迷人的梦!
树,巨大的树,天堂的影子,
不可抗拒的树中之树,
它在大理石的软弱之处,
追求着鲜美的液汁,
它深深地陷入了迷阵,
那儿有紧抱的影子在爬行,
他们消失在永恒的
黎明之青玉的光辉里,
甘美的消失,如果微风或香味,
或者如果那是命定的鸽子。
啊歌者,啊最深处的
宝石的秘密的饮者,
幻想的蛇的发源地,
把夏娃抛进梦里的蛇;
被求知欲推动的伟大存在,
依旧在增长,为了更好地了解,
响应着最高的枝条的号召,
它在最纯的黄金中举起你那
坚硬的手臂,你那模糊的枝条,
相反地,向着深渊进行发掘。
你可以把无限拒之门外,
它总是伴随着你的成长,
从坟墓到你栖居的所在,
使你感觉到知识的全部力量!……
然而这古老的失败爱好者,在那
金黄而闲暇的干旱的阳光下,
弯曲着身子,来到你的枝条间,
在那静寂的夜,繁星满空,
他躺卧在永恒的困扰中,
永恒的困扰————他的终点……
(罗洛译)
终归
宛如驰入海洋的一只航船,悠悠的阴暗保持着它的
源泉,机器,光线和器械......
这样,在茫然之夜,在其自身之下,精神振奋着它的翅翼
和全身的能力飞向绮梦。
那庄严的绮梦比死亡更令人敬慕。
醒(之二)
醒中:三四个观念之源闪现于精神之境的
遥远的天涯。
我不知将欲何往,如何奔波。
沐着阳光
沐着阳光,躺在床上,在水上信马由缰,
沐着阳光,赏着阳光在大海漾起粼粼波浪,在舷窗下
凝望粼粼阳光,阳光粼粼——
太阳的海洋、海洋的太阳,像浴后,饮后,思索后
悠悠对镜自赏,
赤着身,沐着阳光,躺在床上,荣光焕发,心明眼亮,
独自地,痴狂地,赤着身,
我!
幻
一位细眉细目的女奴啼泪淋淋,
给我的花瓶换了水便潜入四壁的明镜,
在神秘之床上一双玉葱飞针走线巧夺天工,
将一位女性置于四壁之间
又姗姗地荡入我幽幽春梦,
悠然穿过我的目光而不破坏这空幻的完整
像阳光照彻酒杯的玲珑,
又像是一缕无与伦比的纯粹理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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